咖啡康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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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罗曼蒂克消亡史

罗曼蒂克消亡史

 

※门外汉捣鼓的摇滚AU

※柱斑/止鼬/水门班大三角(斑泉鼬佐兄弟提及)


01

斑靠在冷冰冰的门框上抽完烟,拍拍落下的灰准备上台。他穿着皮裤和深色上衣,其上印着的虎头蔷薇由于多次暴力洗涤而显出斑驳。

 

国立体育馆舞台的灯光已经亮起,一米外是黑压压的人群。斑其实更习惯黑暗,既产生又吞噬他的黑暗,既不是他的敌人也不是他的盟友。他像个巡礼的贵族,目光在乱七八糟的听众间穿梭,直到他看见了——

 

柱间低下头,斑一定是认出了他的,千真万确。他的眼睛具有一种阴暗朦胧的颜色,和青春时代的如出一辙,目光伴随探求的意味抛过来,让他只想将自身混淆于数不清的人脸中去。

 

演出结束离场时他撞到一个人。那是一张构思精巧的脸,男孩似乎是中学的年龄,眉眼间还有些稚嫩。柱间眼前浮现出相似的面庞,差点将这位素昧平生的少年认成泉奈,可是斑的幼弟多年前就已死去,在大致相当的青草妒春袍的年纪,在一个雨天死于毫无征兆的高热。

 

那个残酷的时刻,斑的弟弟病得要死,眼皮凹陷,身旁开出宗教里不祥的花。而他在遥远的大洋对岸应付着冗长的会议。也就是那样一个不值一提的夜晚,斑从断了气的泉奈身边抽开,脚步很轻,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跳到路边汽车的钢皮顶上,伸开四肢平躺。漆黑天幕下,雨水在他背部板结成网,没有触碰或抚慰,大气和他融为一体,在浑浑噩噩中一同睡去。

 

02

和柱间有着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叫宇智波佐助,而乐队的吉他手宇智波鼬是佐助的兄长。他是那类诗歌中才会有的完美的东西,与生俱来一种无懈可击的温柔和丧失冲动的力量。他总是平和冷淡、宁静自处而不会爱人。

 

鼬天赋异禀,能在各式集会上大放异彩,尽管他从不愿浸淫于众人中,也没有百毒不侵的胃来盛放那些溢美之词。而佐助,像任何年幼的孩子一样,仍感受到了嫉妒和不甘的酸楚。他尚不明白旁人的侧目也是武器,他们持的酒神杖上盘踞着蟒蛇。

 

他常小心翼翼地收起这些可爱的坏心思,仰着脸观察鼬,他的哥哥进而会俯下身好让他靠在属于真正男子汉的胸膛上,自顾自地说些无关紧要的心事。

 

某个如常的夏日,鼬曾用近于自嘲的语气逗他,他说佐助拥有一份绝佳的恩赐,便是讨人喜欢的才能。人们总不能拒绝他或不爱他。他的眼里是难得的忧郁,佐助似懂非懂只好转而把玩哥哥的头发。孩子在其中看到了完整的梦,紫色天空比这里的更加深邃高远。他抚摩着哥哥的辫子,便又感到隐秘的担忧,只因美的事物皆需受更多苦,而真实的人群不及梦中十分之一的智慧或宽厚。

 

他的哥哥最终还是病倒了。他试图独自忍受非议,指出那些错处与权力中心的腐败空洞却被公众放逐。孤独和思想的回音蒙蔽了他太久,一双眼已经快要看不见。

 

不能离群索居是多么沉重的不幸。

 

宇智波家的天才离开安居了二十多年的生活,他的离经叛道来得很晚,还依然故我地保持着牺牲的兴趣。短暂的自由和小憩的欢愉被这位出走者在这个时代应运而生的摇滚的寝床上获取。金属碰撞的戏剧栩栩如生,乖张奇特又有无数秘密,仿佛精密的心灵。

 

宇智波鼬有一位同谋,并非乐队成员,但他同样父母双亡、四处流浪;同样才华横溢、气质内敛、不愿妥协。他或许也被糟糕的生活磨垮了,却不曾现出疲惫,挺拔的身子里蕴藏着温存和热情,眼睛里燃烧着一簇新火。

 

他们有时接吻,他们拥抱,裸露在外的皮肤贴在一起。鼬会伸手抚摸他蓬乱的头发,而止水的亲吻则是意料中的温柔体贴,像他不急不缓的个性。鼬很聪明,他把恋情当作一种庇护,定下不可逾越的规则防备出格的蠢事,他不谈论乏味的忠贞,对情人总是有求必应。止水有时会垂下头,眼睛里是难得的任性,大约是月亮给它们的灵感。

 

他说鼬握住吉他的时候,头发散开,汗顺着脖颈往下滑落,像是美丽的外星人。

 

他说“别那么完美吧”而鼬抿着嘴唇不予回答。

 

鉴于鼬加入的乐队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得以抽空在野草丛生的铁路旁打赌下班车经过的时间,向贫民区的老妇兜售五彩斑斓的玻璃。他们随心所欲地装饰自己的指甲,在黑黢黢的房屋围墙上书写通用语言

 

——罗曼蒂克消亡史(The Wasted Romance),乐队主唱,半截身子已陷进新坟沟壑中的中年人宇智波斑从工厂待销毁的纺织机那儿偷来的名字,尽管他永远不会承认。

 

03

若说鼬和止水还算正人君子,只是进行着伪装的反叛。那么身为鼓手的宇智波带土则更为“摇滚”和激进。大部分时候他沉默寡言,留给旁人某些隐晦的、可供尽情猜测的东西。

 

然而少数情况下,带土像是回想起什么,便由衷地哀伤起来,他把自己锁在脏乱的房间里一连好些天。这里的家具多尘,壁炉里没有火,雨点凄惨地打在窗户上。他的乐稿会愈发东涂西抹、语无伦次。为此卡卡西常来看他,陪他游荡到草坡数着附近的班车进站,看着夜色中灯火依次熄灭,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带土想哭,却偏偏没有眼泪,然而每当如此,他倒也能更快平复下来。

 

后来乐队的其他人才从卡卡西处得知他们一起长大生活的共同爱人被不知什么人杀死了,四肢僵硬地躺在地板上,胸口被开了个大洞,干涸血迹的色泽看起来像香奈儿推出的最新款唇膏。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女人的死,即使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比夏天还要可爱,眼睑下闪着光。人们对这个苦命人的记忆不会比偶然吃到的戚风蛋糕的味觉残留更为长久。

 

可那是他丢失的肋骨,他不生不灭的欲望,多年来已经悄悄长进骨血深处。“她从不是我的什么物品,她是‘你我’中的那个我。可是她死了,恶人长命百岁。”带土在铺满旧报纸的床上翻了个身,这样说,没处理干净的毛刺挠过他的背。卡卡西注视着他掌心中淡褐色的痣,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善良单纯的事物总是不得善终,而这是宇宙通行的第一法则。

 

自那之后大概过了一年,某天,卡卡西正懒洋洋地在厨房摆弄新买的咖啡机,开衫胡乱套在身上。长日将尽,透过半开的窗子可见黄昏时刻炫目的火烧云。斑在屋子的另一头冲凉,餐桌上放着他的水杯,里面塞着他剪下用来恶作剧的头发。

 

带土穿过半个客厅走到他身后,探出结实的臂膀环住对方。他打量着他,看着他肩部敞露的被他犁出的凹痕,又看着那条松垮的卡其色长裤顺着他曲线流畅的腰部滑下来,露出一点硬硬的骨头。

 

“我像是明白了,命是不可窥测的。琳在风华正茂时死去,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得以永葆青春。反倒是我们,每长大一岁欲望就随之又增一分,于是又有了一个不死的借口…但庸碌地追求欲望和快乐也未必是件坏事,所谓的幸福描述的也不过就是这种状态吧?”

 

卡卡西倒向他,捉住他的手。“是的,不过如此。”他轻声回答:“所以我们不应总看过去,过去在我们的视野之外,现在才是一切。”

 

带土收紧双臂,眼睛里漾起黑色的漩涡。“我可以成为任何其他人,就像灵魂出窍然后随便进入一具躯壳那样畅通无阻,但唯独不能成为我自己。他人的情感和经历与我自身的相比都太过渺小和虚弱。”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语调不再那么消沉,浮现出活气,像闷着团夤夜催生的闪电“我的行李箱就在床下,触手可及。我的全部家当收拾齐整,旧衣服包着老唱片。我可能还无法认同自己,但只要我想,随时可以走出去,在星光下前行,去任何地方,重新开始,你和我。”

 

卡卡西仰起头,嘴唇碰着他锋利的下颌线。

 

“你会重拾自我的。”他说。

 

04

佐助对这些事都有所耳闻,他做了选择,既不介入也不回避。“给我两年的时间。”鼬最初找到他这样说。佐助凝视着自己的哥哥,他的睫毛上似乎有奇异的霜露在闪光,眼睛里却是炭火,让他看见了不可战胜的决心,于是他默许了,他的哥哥会是个守信用的男人。

 

他看着他们从岌岌无名走向名声大噪,从大学附近的地下酒吧到公路花园,再到都会的中心,最不顺遂的人唯有在这件事上得到了造化的垂青。乐队中斑无疑是最具灵气的那一位,他写的许多作品都大为成功,因此也十分自负。他的美保留着一种废墟的颓态,嘴唇泛着玫瑰色的光亮,演出时神情专横。最使人惊异的是他的嗓音,沉稳和富有穿透力,从喉咙里飞出来,能砸破镁光灯,砸碎钢琴,砸穿横亘大陆的铁幕,让阳光、空气和水透过来。

 

他是瞧着疯癫又冷酷,实则最活生生的人。在繁星闪烁、灯火通明的舞台上,把不肯愈合的伤口亮出来,在聚光灯下叫所有人看清楚。

 

05

泉奈死掉的第二天,斑头痛欲裂地醒来。他跌跌撞撞爬下车冲回家,借着清晨光线摸到一支笔,从角落的桶里翻出一块还沾着胡萝卜屑的硬纸板,歪七扭八地写下:

 

太阳第一百次升起/太阳第一百次落下/宇宙是两片永恒的黑暗/我们便是那中间的光缝

 

他给这首歌起名《欢迎来到我的葬礼》(welcome to my funeral),他的弟弟葬在贫民区一座贫瘠的山上,整日经受着日晒雨淋,常有秃鹫在那里栖息。

 

那个姗姗来迟的金色秋日,斑穿着积水的拖鞋从浴室出来,清爽的风吹散了过道里积攒的霉味。他老了,相貌越发像那个早逝的父亲,皮肤塌陷,皱纹没完没了地冒出来。他踱步到客厅,瞧见带土和卡卡西在水槽边亲吻。看来年轻可爱的鼓手终于决定不再浪费眼泪,空耗余生在小火慢煮的恐怖回忆中进行注定无法获胜的搏斗。至少此刻,他只想停留在绮丽的、吝啬的爱的王国。

 

斑于是吹了个嘹亮的口哨,提醒他们这儿不是墨西哥不见活物的海滩。与此同时词汇在脑袋里碰撞,迅速结成雏形。

 

给我你中的毒/也给我解药/让我带走你所有支离破碎的心啊/也让我病倒

 

几小时后他坐在桌前,哼着小曲,笔迹潦草。这是首有点俏皮,有点吵闹的歌,叙述着坠入爱河这一无可救药的过程。斑创作得投入,连眼里的泪水都未曾察觉。他畅快地署上标题《街上的爱侣》(couples in the street),贴在带土的房门上,一气呵成。

 

那晚他久违地失眠,思绪飘回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和柱间在租屋最肮脏的地板下发现了最纯净的夜空。光飞流直下,化为透明的瀑布,天空闪耀,蓝色被笼罩在深处,从其中放射出一条冷淡的,超出色彩之外的光带。人们对这类藏匿的美总是不屑一顾,这就成了独属他们的财富。斑把这些画面和记忆收在香木盒里,捧在手心,他探出手,摸索着去移交给黑暗中的另一双手。找到那双手时,他发现它也正等待着,笃定地、虔诚地。

 

时世艰辛,理想诞生在布满火山的土地上。但那个瞬间他确信,只要他们结成伴侣,带上铁锹,再险恶的世道也会向这坚定的四只眼睛与四只手俯首称臣。

 

倘若知道此后会变成这样的光景,他想,那个时候真该好好哭一场。

 

06

归根结底,年轻时斑还是太天真。一个贱民的孩子,永远不能把身上贫困的令人厌恶的污垢洗去。家庭的空气中飘荡着工厂和汗液的气味,他羸弱、满脸煤灰色的父母在客厅中抱怨着面包的价格。而柱间从呱呱坠地起就在阳光的庇佑下,金钱的堆砌使他出落得愈发英俊。他是泛爱的,举手投足间透着普世的怜悯,注定不能赤裸着,义无反顾地朝那被篡夺的理想、僵化的思维与绞杀了想象力的生活发出呐喊。

 

彻底分道扬镳前的几日,尽管柱间仍像往常一样回来,睡在他身旁,但斑明白他已无能为力。他成不了坠落荒野战败了却依然顽强反抗的月亮,他是时候回到宁静的天空中去了。

 

在扉间终于前来敲开他的门,医师的褂子还未及脱下,严肃地阐述着事态的严重性,他们已再不能容忍家族中身居高位的体面人自陷泥潭,又穷又瞎,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地活着,他失踪的哥哥必须归位,在这个时候,斑想诘问,想咄咄逼人,扉间来迟了,雨下了一整夜,扉间本可以救他可怜的弟弟的。但他最终只是一言不发,正如毛里齐奥·卡特兰的雕像不会开口说话那样。

 

离别在即,斑赤着脚和柱间站在阳台上,春雨刚落,草木芬芳。他试了两次,点着对方最喜欢的七星烟抽起来。柱间看上去心力憔悴,他定已有所察觉,当次日的晨光溶解万物,他们会走进完全不同的生活,成为这颗星球上最不缺少的两个陌生人。

 

前方等待着他的是窗明几净的卧房,宴会与火花四射的裙摆,可能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待阅文件,再不会有放不出热水的盥洗室,住着成群老鼠的下水道,或是用烟熏火燎的壁炉框制成的吉他,二手的荷芬娜贝斯和蘸着糖霜吃羊角面包时突然涌现的、波澜壮阔的英雄梦想。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比如一句祝福,但他说不出。他又期待柱间说些什么,但对方只是沉默。长久的沉默是一种罪过,他甚至想让他哪怕说谎,沉默是比谎言更令人生厌的勾当。

 

“这里没有未来”待到烟气充盈肺部,阳台上的风叫人打起哆嗦,斑终于开口,所谓少壮不努力,长大玩摇滚,这大概是一句恰如其分的讽刺。他们在的地方,目力所及全是破败的低矮建筑。楼下的速食店废弃多年,街上两个醉汉在争吵,其中一个把老鼠扔进火堆里,另一个摇摇晃晃地走开,血从头上滴下,血点在马路上留下一条弯曲的线。未来在香榭丽舍大街,在第五大道,在煎鳟鱼和玛德莲蛋糕的香气里,但永远不会在这里。这块牛皮藓,这光荣城市的伤疤。

 

“未来在别处”他说“是该去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了。”柱间看向他,斑听见他在争辩什么我不能没有你,但他只是更坚决地回答没有谁离不开谁的道理,从来没有,那不过是一种善意的谎言。柱间的手在颤抖,斑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却再感觉不到像曾经那样虔诚笃定的等待。

 

月亮是苦的。或许,斑想,爱的唯一快感正存在于它带来的痛苦中。

 

07

“所有玻璃都是残次品,那么多块,蓝的、绿的、粉的,做工粗糙或精巧,厚的或薄的,竟没有一块能让人透过它把人生看成是美好的。”

 

一次为赚取外快的兜售玻璃活动结束后,鼬清点了剩余的货物,和止水一前一后走下狭窄的楼梯。当他们重新站在街道上,几步外的垃圾车堆满残羹冷炙,止水忽然这么说,带着污水臭味的雨落下,在他的头发上积成一个水洼。

 

两年转瞬即至,一个大雨如注的晚上,寒潮倾泻,佐助坐在寝被里像茧中的蛾。泉奈就是在这种境况中咽气的,他愈发厌恶这厄运般的天气。哥哥从屋外进来,外衣也不脱,沉闷地倒在床的另一侧。他感到诧异,而鼬只是用像暴雨中心沉重泪珠的眼睛看着他,“国立体育馆的这场演出后,我和他都会宣布退出”雨水从他的头发上流到脸颊“止水会自杀,勇敢地从随便哪个高楼上跃下,他大概觉得很痛快吧。”

 

一阵凝寒的麻木攫住了佐助,接着复杂的情感冲上鼻腔。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幼时一样顺从地靠在兄长身上,对方瘦骨嶙峋的身体让他回忆起不能安眠的夜里梦见的刀光剑影,黑色的血水从门缝缓缓蔓延至床底中央。可能过了很久,鼬的声音才又响起,像由很远的地方传来“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英雄主义”,他说。

 

佐助的眼睛发酸,他盯着鼬穿的绸衫,它的领口竟也被蛀了洞,他想起很久前他们的伞,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在澄澈的晚间他们透过它来数天上的星星,永远也数不完。短时间内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鼬用手指碰到他的脸“但是你会活下去——”

 

“是我们会——”佐助急迫地指正,双手握住鼬的手腕,他的心底传来一阵异动,一幅斑与泉奈的哀悼耶稣、一幕弑父杀母的亚里士多德悲剧,在他纷乱的思绪中逐渐明晰。也许没有比思索如何断送自己鲜活的生命更奇妙更不可思议的事了,也许凡事皆有两面,生存对应的死亡才是人生至高的乐趣,但是,但是“曼哈顿在燃烧,那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天地之大,总会有我们的栖身之处。”佐助把脸贴着他的哥哥,他们曾分享同一个子宫的亲密无间,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是啊,鼬想,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再也没有人缅怀那位籍籍无名的宇智波止水了吧。他存在于世的证据将会像海中的一条死鱼,腐烂分解,而后不断地下沉、下沉。

 

08

斑坐在舞台边缘,那里尚有余温,但很快便会恢复最初冷冰冰的状态。演唱会早已结束,成员颇有默契地不知所踪,偌大的体育馆里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清理现场留下的垃圾。他是看见了柱间的,千真万确,穿着考究的杰尼亚深灰色羊毛西装,双手抱胸,锚链袖扣擦拭得一尘不染。他站在那里,如此得体、格格不入,像是荒原上忽而长出的丁香,只是身形初现佝偻,鬓角生出白发,再难找回往日的光彩。一道无声的墙壁,类似于人类肋骨之间覆盖着的一层薄膜,将他们远远地隔开了。

 

于是他唱了这场空前盛会上的第一首歌:不如虚掷年华/在年华逝去之前/请和我并肩而卧/然后忘记整个世界吧

 

而现在,斑的心脏突突地跳起来,有些轻微的恍惚,一片空旷孤寂中他想,这是多少年了,在人生这样亘古的旅途上,久到他过去为柱间写的歌都焚毁成灰烬,如细细的碎骨一样被裹挟着在命运的沙尘暴里高高扬起。往事不可追,分别的春日一去不返。斑承认自己是分裂的、不完整的、常常自我敌对,他曾视柱间为另一种选择,是劈裂肉身脱胎而出的另一个自己,但这种错觉在很多年前泉奈死后便戛然而止,“心意相通是做不到的”斑记得当时他这样说。他在不断失去,一路失去了几乎所有最珍视的东西,等到就连他的嗓子都快抛弃他了,才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生存的本质。

 

他想到很多事,关于一根飘荡的羽毛,周遭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关于在美索不达米亚人的迷宫里和单薄、无聊、不见尽头的命运旷日持久地缠斗,忧愁满身,痛苦洒落一地,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不远处是大海,他们仨去过的,沙滩上有砂石滚动,向北奔去的马群踏过石头溅起火花,更远的地方是大叶山毛榉和英国栎连成的广袤森林……

 

在这个四处无人的深秋夜晚,空荡场馆里的风吹着他的骨头。斑的左手旁,泛光灯下的雷明顿短筒手枪熠熠生辉,他用右手摸出口袋里压扁了的七星烟盒,最后一次点起火。


全文完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欢迎评论!

※有空可能会补充注释和后日谈(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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